文／ 陸曉婭
漸漸忘了自己是誰、身處何方的媽媽，
原來還擁有不少生活能力啊！
二○一三年已經變成地平線上的一個小黑點，我們再怎麼招呼，她也不會回頭了。
好吧，就讓我關起門來，年終盤點。這習慣我保持了三十多年，就像原始人結繩記事似的，看看一年裡能繫幾個有意思或有意義的結，好讓生命之繩不顯得那麼平直、單調和綿軟。
不過，今年我怎麼先想到了另一個人呢？在她的大腦中，發生了某種神祕的變化，一塊無形的橡皮擦，正以飛一般的速度擦去她的近期記憶，而且還漸漸地讓她忘掉自己是誰、自己身處何方。「我是誰？」「我來自哪裡？」「我要去往何方？」──這些偉大的生命之問，她都回答不了了。勉強支撐著她的存在感的，是殘留的生命初期記憶和他人給予的關懷。
我是不是可以替她盤點一下呢，既然她自己已經做不了這件事？
這個人，就是我患了失智症的老媽。
沒想到，完全沒想到，為她盤點完，我居然有些欣欣然，感到高興。
是的，這一年，失智症固然更加威武、更加瘋狂，但在我們三個孩子和小楊阿姨的精心照料下，老媽並未徹底敗下陣來。經過盤點，我發現她還擁有不少的能力啊，比如：
- 還能自己吃飯，雖然有時要餵；
- 還能自己上廁所，雖然需要被提醒、並被帶到馬桶旁；
- 還能分清親人和外人，雖然會把女兒當作媽媽、爸爸、姊姊和丈夫；
- 還能認得照片上的自己，雖然會把旁邊的外孫女叫做「年輕人」；
- 還能自己刷牙，雖然有時會把水吞到肚子裡；
- 還能自己洗臉，雖然經常要把毛巾疊來疊去；
- 還能自己梳頭，雖然會把牙刷當梳子；
- 還能站著洗淋浴，雖然沖洗頭髮時不肯低頭；
- 還能自己穿衣服，雖然需要別人幫她套上；
- 還能自己疊被子，雖然疊出的是頗具創意的多邊形；
- 還能走很長的路，雖然走得相當慢；
- 還能和人打招呼，雖然對方可能是個陌生人；
- 還能吞下小藥片，雖然大的吞不了；
- 還能去理髮，雖然洗頭時有點害怕；
- 還能配合治療足病，雖然泡腳時會發脾氣；
- 還能跟著音樂起舞，雖然舞姿比較那個；
- 還能在iPad上戳兩下創作一幅抽象畫，雖然總是按了就不鬆手；
- 還能聊天，雖然說的話，別人基本聽不懂；
- 還能生氣，雖然有點太愛生氣；
- 還能露出笑容，雖然需要我們使勁逗……
哇，數一下，老媽居然還有二十種能力啊！
不僅如此，老媽今年還有幾項光輝業績，或許可以參加「二○一三年感動我家的人物」評選：
一、乘坐時髦的高鐵，回老家參加了舅舅的八十壽辰慶典，和兄弟姊妹團聚，還見到了無數來自全國各地、全球各地的晚輩。
二、體重沒有繼續下降，除了腦袋磕破一次，身體基本健康，應該歸功於她每日堅持一至三次散步。
三、在樓下小花園加入過大媽的廣場舞，實現了生命中零的突破。
好吧，我們將在新年來臨那天，舉行「二○一三年感動我家的人物」評選投票和頒獎典禮。如果不出現黑馬的話，我預計老媽會全票當選。屆時，我們將用蘿蔔刻一個別致又精美的獎盃，送給我親愛的老媽。
老媽的二○一三，鼓掌，撒花！
本文經陸曉婭授權刊登於《醫學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