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刀房的溫暖──外科醫師的同理與傾聽

白袍的溫度

文/劉啟群(台灣路竹會會長)

初見俊佑是在二○一二年,他報名參加路竹會第二四七梯次非洲馬達加斯加的海外義診。全團共四十九位醫療專業的成員中,除了十五位的各科醫師外,尚有六位見習醫學生參與義診,而他就是其中之一。當年對他的印象就是有一雙明亮而炯炯有神的眼睛、頂著一頭挑染的金髮、在餐會上彈著吉他唱歌,看來有點放蕩不羈卻又不失純真的可愛小男生;而當二○二○年,他再度報名參加路竹會第三八九梯次非洲索馬利蘭義診時,歲月的荏苒已將他淬煉成一位醫術精湛的外科醫師。這些年,每每看他在電子媒體上記錄行醫路上遇見的種種溫暖,總有一種莫名的感動。在當今的醫療文化下,實在太需要他這種醫生了。

此外,俊佑在社群媒體上也堪稱活躍。其承載情感的文字平台副標為「生命的熱度‧白袍的溫度」,用這種兼具專業與感性來形容賴俊佑醫師實為貼切。大學時期,他是吉他社社長,是位多才多藝的陽光少年。相信這位對生命有熱忱的年輕醫師,未來一定能夠在醫界醞釀出更多的正能量。

很榮幸能擔任俊佑跨足作家,將醫學與文學結合,初試啼聲的處女作推薦序撰寫者。在仔細讀完本書的原稿之後,發現字裡行間,流露著醫者仁心的慈悲,也有著包容和理解的情懷。他視病如親,總是盡心盡力去醫治病患,並從中建立彼此的信任,讓患者面對康復之路時,重新燃起生命的動力;更難能可貴的是在每一次的醫療案例過程中,他都會自我審視。可預期他的這些行為及思考模式,都必將成為他邁向良醫的基石。所謂:夫醫者,非仁愛之士,不可託也;非聰明理達,不可任也;非廉潔淳良,不可信也。而我在俊佑的身上,看到了他擁有上述的特質。

本書所提供的每一則小故事,或許在醫病互動及生活中常見,但透過俊佑的文筆,卻會讓人有所感動,並從中得到領悟,讓一些原本對前途迷茫的人,從心底湧起一道燦爛的生命光譜。相信未來本書必會帶給讀者們一些人生啟發。

很高興俊佑是路竹會的義工,希望他在路竹會義診過程中的見聞,能豐富他的人生,更成為一顆種在他心裡的種子,期待它的萌發。如《周易》中所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相信俊佑會是位醫界的良心,也是自己未來人生的大贏家。


他總是這樣溫暖地傾聽患者的心

文/謝幸吟(媒體工作者)

和賴俊佑醫師相識,始於一篇文章。二○二○年五月,在「換日線crossing」看到名為〈來自台灣的醫師,在「女陰殘割」最嚴重的非洲國度〉一文,讓我心痛好久。賴醫師寫的是他和醫療團到索馬利蘭義診的過程,標題所說的女陰殘割最嚴重的非洲國度,是索馬利蘭。

文章刊出前兩、三個月,也就是二○二○年二月,台灣與索馬利蘭簽署雙邊協議,同意互設代表處,加強兩國在各個領域的合作。說來真巧,應邀為賴醫師的新書《開刀房的溫暖──外科醫師的同理與傾聽》寫推薦序的此時,索馬利蘭外長瑞格薩正率領財政、國家發展、畜牧暨漁業發展等索國官方代表團,在台灣訪問。

「第一天,我就內診了一位被迫接受過割禮的二十歲女性。病人主訴尿不乾淨,恥骨上及會陰疼痛,伴隨排尿的灼熱感。」「很難描述接受過割禮的女性生殖器,簡單來說,就是光光的吧。那些原本該有的東西,都因為要讓另一種性別的人覺得『貞潔光輝』,而被硬生生地粗暴割除。」賴醫師在索馬利蘭義診時,是這樣描寫這名二十歲女子就醫時的情況。

一九九○年代,我因為工作關係,第一次去了非洲六個當時的友邦,包括查德、幾內亞比索、甘比亞、賴比瑞亞、聖多美普林西比,以及布吉納法索,從此埋下對非洲與發展事務關注的種子。

賴醫師的文章,讓我更想多認識台灣的非洲新朋友索馬利蘭。趁著賴醫師北上受訓的空檔,我邀請他來廣播節目分享。受訓結束,要返回醫院工作前,賴醫師約了餐敘。襯著咖啡香,我們聊了更多,關於非洲、關於海外醫療服務,還有意外發現彼此的共同興趣──跑步。之後,我們一直在社群媒體關注彼此動態。

看賴醫師記錄診間與手術室的點點滴滴,他懸壺濟世的初心,從路障實習生到主治醫師,不長不短的八年,三千多個日子,他對患者,專業之餘,更是用心傾聽,還有一次次的捫心自問與檢討,他希望做得更好,讓患者與家屬,都更好。這是態度,也是溫度。

關於索馬利蘭二十歲的女性患者,他沒寫在新書。但賴醫師用同樣溫暖的筆和心,記錄了他的兩位二十三歲女性患者的故事。

小慧半身不遂七年,懷疑可能是泌尿道感染,由父親陪同,來到賴醫師門診。「雖然我下半身已經沒有任何知覺了,但拿著導尿管插進自己身體的瞬間,我會覺得我是一個連自己的排泄都無法控制的廢人。」「衣服穿上,就不會看到糞袋;毛毯蓋著,就不會看到尿管。」「這時候我才覺得自己像個人般活著。」曾經許多其他醫院的醫師,對小慧拒絕單次導尿、隱瞞病情感到生氣,甚至覺得她濫用健保。小慧和父親對賴醫師說了內心深處的祕密,挖開傷口的痛。之後,小慧送給賴醫師自己親手畫的圖和卡片上長長的一段話,滿滿都是信任。我相信這樣被信任的感覺,會跟著賴醫師的行醫生涯,在往後的每一步。

小慧有父親呵護、為她撕心裂肺地哭,同樣二十三歲的Judy,卻從小遭繼父性侵,生母知情卻默許,於是Judy逃家、染上毒癮K他命,對泌尿系統造成嚴重傷害。Judy也多次自殺,在身心科追蹤。當Judy不接受治療、不吃藥,讓賴醫師感到可惜;但外界對於像Judy這樣的思覺失調患者的刻板印象,更讓賴醫師感到遺憾吧。

身為泌尿科醫師,看盡最多最私密之處,賴醫師總是願意傾聽。「讓患者有地方可以去」,他也讓患者的心和心裡的話,有地方可以去。賴醫師說:「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外科醫師,我並沒有每次都讓病患接受到醫學指引建議的治療。」「但我是一個,會傾聽的外科醫師。」 「我,是一位病患需要的醫師。」「以前是,現在是,未來,也會是。」

泌尿科醫師和每一科醫師一樣,都看盡生死。但,泌尿科醫師會看到更多「想生不能生」的無語問蒼天、「可以生,但不生」的選擇或被選擇。每一次,都牽涉到一個人從小到大的成長歷程,包括不想揭露的隱私、牽涉一個家族甚至兩個家族的期待與壓力,牽涉各種千絲萬縷的關係,以及這些關係在時空中不斷發展的交錯。

賴醫師天生的敏感,讓他擁有獨特的、解讀人心思緒的天分。他看見他們的苦樂與無奈:四十六歲的周先生,患有克林菲特氏症,合併無精症患者。他的妻子從小渴望有自己的孩子,那是她心目中完整的家庭樣貌,但結婚多年,肚皮一直沒有動靜。一經檢查才知道周先生的病症,他們夫妻的關係降到冰點。後來,周先生原封不動退還賴醫師開的威而剛,並且告訴賴醫師,他們夫妻請了一個月的假,兩人手牽手,重新走過相識以來一起走過的地方,找回之前想要共度餘生的承諾。

三十三歲的偉哥,也是克林菲特氏症、無精症患者。與女友相識十五年,偉哥是女友人生藍圖的中心。但診斷結果出來之後,偉哥回診,他告訴賴醫師,他與女友分手了。不過,這段時間,他們一起回憶第一次牽起彼此雙手的怦然心跳、第一次騎車夜衝、第一次工作領到薪水,彼此互買禮物送給對方……往事的點點滴滴,偉哥邊說,邊淚如雨下。

一位成年的小胖威利症患者,某一天由社工陪同來到診間,希望依法施行絕育(結紮)手術。但賴醫師卻拒絕了。

二十歲的台大高材生小凡,是罕見的橫紋肌肉瘤患者,「發生在泌尿生殖系統,更是聞所未聞」。「這種罕見疾病並無標準治療準則(guideline),說好聽一點,是臨床醫師有諸多治療可供選擇,但說直白些,是一切交給上帝。」漸漸地,小凡慢慢來到生命盡頭,「賴醫師,你知道為什麼我在拿掉腫瘤及攝護腺之前,不想做精子冷凍嗎?」這是離開病房前,小凡問賴醫師的最後一句話。

為什麼?

如果你是醫師,會怎麼回答?賴醫師又怎麼回答?

不論我們是在關係裡選擇,還是選擇某一種關係,賴醫師這本《開刀房的溫暖──外科醫師的同理與傾聽》,每一段紀錄,都可能映照了我們的某個時刻。同理與傾聽,賴醫師給了每一個患者,而讀到這本書的你,也請記得聽聽自己。

謝謝並且恭喜賴俊佑醫師,出版了這麼溫暖的書。

同理,是橫跨生死之河的一葉扁舟

文/賴俊佑醫師

開刀房均溫二十度,濕度百分之五十。

一個病人要手術,平均需要看兩次半的門診,等候一百二十分鐘,與醫師討論一個小時、和五位親人溝通,然後用一輩子去接受。

台灣外科醫師的訓練過程相當漫長且艱辛。以泌尿外科為例,需接受七年的醫學教育、一年的畢業後不分科訓住院醫師,還有五年的專科住院醫師暨總醫師的訓練,才有資格站在手術台上主刀,承擔病人生命的囑託。

開刀房,是白色巨塔裡最冰冷、最血淋淋,也是最接近死亡的地方。

在每一台手術即將開始前,會有一小段的作業靜止期(time-out)。此時所有醫療團隊的成員會強制停止手上的工作,由主刀醫師大聲唸出病人姓名、年齡、術式,確認無誤,才會下刀。

村上春樹曾說:「儀式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它讓我們對在意的事情心懷敬畏,使我們對生活更加銘記和珍惜。」

而對外科醫師來說,time-out就是一個最重要的儀式,代表躺在手術台上的生命即將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在一層又一層由理性武裝起來的心態之下,方能使我們在大致相似,卻略有差異的解剖構造中,追尋該有的一致性。如此在遇到大出血或緊急狀況的時候,才能讓自己可以即時反應,做最精準的判斷,下最適當的醫囑,挽救病人的生命。

在外科醫師的嚴苛訓練中,沒有感性存在的容身之處,它被視為是一種懦弱的表現。

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左撇子。但從小,我就被強制改正,要像右撇子一樣地正常地拿筷子、拿筆,也因此成為了一個左手執刀、右手持筆的奇怪之人。

成長過程中,人們總說左撇子比較聰明,不過與一路資優教育,還有醫學系裡天資聰穎的同儕相比,我除了感性比人家多一點點、勇氣比人家足一些些之外,並不覺得自己和他人有絲毫不一樣的地方。

現代的實證醫學是由各種生存數據與存活曲線,理性計算出的最大公約數,因此,我們不得不將每一個病人都視為一樣的個體,也要把每一種疾病都恰如其分地歸類在樹狀圖裡,如此的治療方式是外科醫師最擅長的──只管開刀,不論其他。因此即使手術成功,病人死亡也不會引起太多的反思,充其量僅僅是時運不濟而已。

但隨著行醫的腳步愈走愈遠,我不禁思考,這樣子的醫療,是否真的是大家所想要或需要的。

在日新月異,不斷推陳出新的醫療科技之下,我們是不是花了愈來愈少的時間,將病患,也將自己當成一個有血有肉,有脆弱,也有淚水的人看待了呢?

在死神的鐮刀面前,外科醫師的手術刀僅僅是人類對於生命渴求的螳臂擋車。若沒有一絲一毫的溫暖,那麼在黃泉彼岸的兩端,不論是生是死,也無太大的區別。

同理病患對於疾病的未知,傾聽病患對於手術的恐懼,尊重病患對於生命的抉擇,才是能橫跨生死之河的一葉扁舟。

開刀房均溫二十度,濕度百分之五十,為了要降低細菌的孳生。

人體的血液有五千CC,體溫三十七度,一台手術的醫療團隊平均需要八個人。

四萬CC的熱血,眾志成城的信念被挹注在外科醫師的手術刀尖,只求既溫柔且堅定地陪伴每一位病患,一同面對生命的考驗。

我是賴俊佑醫師,也是一位曾數度跟隨台灣路竹醫療和平會前往非洲,參與國際義診的泌尿外科醫師。

路竹會劉啟群會長曾說:「如果你一直扮演著被感動的旁觀者,最後,你會發現,能感動自己的事將變得愈來愈少。」因此,我誠摯地邀請你進入賴醫師揉合理性與感性,用同理與傾聽細心雕琢而成的開刀房,與我一同創造更多的溫暖,並締造扣人心弦的回憶。

感謝溫柔細膩,包容著我各種任性還有堅持的編輯純玲,還有寶瓶。

感謝教會我什麼是愛的E,以及在寫作過程中給予我許多支持的N,還有C。

開刀房的溫暖:外科醫師的同理與傾聽》
作者:賴俊佑
出版社:寶瓶
出版日期:2022/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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