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皆有裂縫

作為凡人,聆聽凡人──關於阿布的《萬物皆有裂縫》

文/吳明益

──我們之中思考死亡最清楚的,通常是哲學家與詩人。(Sherwin B. Nuland, 1995:75)

幾年前一位出身於醫學院,已經是合格醫師的學生坐在我課堂裡。我向來對文學科系以外來到創作所的學生格外有興趣,我認為如果文學既是一種專業,而這種專業其中一個主要責任與特質在於「呈現人性」,那麼它與其他專業最大的不同之處,就在於產出之前的「傾聽」與「挖掘」,以及之後的「呈現」。因此,所謂的文學技巧,也就分布在這三處。此外,文學也無法以自身的「專業」去拒斥任何想要進入的人——因為合理來說,這個領域為所有具備情感的對象,願意透過文字理解自己與他者的人開放。

何況這個人是精神科醫師,是已經寫過幾本散文、詩集,在替代役期間前往過史瓦濟蘭(現已改稱史瓦帝尼王國)服務,現今則以兒童青少年焦慮憂鬱症、注意力不足過動症、自閉症、亞斯伯格症等心理病症執業的專業醫師。

我個人在閱讀散文的歷程裡有幾層轉變,一是年輕時讀到台灣當時流行的「人生哲理散文」,並且以為那是這種文類的本質,直到後來接觸到沈從文的作品,才算是初步認識到了文字美學的另一個層次。第二次的轉變是自然書寫進入我的研究與閱讀興趣視野裡,把我的思想、敘事以及對於文字美學的定義再次拓荒,從此以後無論是formal or informal essay,只要是傑出作品,我都能享受其間迷人的魅力,也不再信奉傳統的美文以及感悟式的人生哲學文章。

與自然書寫深度相關的科學書寫,特別是醫學領域的科學寫作,或者更軟調些,具備醫師身分寫作者的醫療行為紀錄、生活或自然札記也非常吸引我。醫學是一個一旦跨入,就會成為敘事者「基源視野」的專業,身處醫學領域一段時間後,很難擺脫醫學的視野看待萬物了。

我這邊提到的並不是單指醫療寫作(Medical writing),這個詞專指傳遞醫療知識的內容。我指的是具備醫師資格或經歷的寫作者,如何將自身的經驗與情感化為非學術(non-academic)的文字,它的範疇包括了醫學研究、醫學專業,進而擴及到自身情感、哲學、藝術、社會,並且以多種的文體實現。正是他們的醫學專業,使他們在看待人間萬物或自身情緒時,展現出他們與一般作家不同的差異視野,也成就了醫師作家(physician writer)在文學史上的意義。

醫師作家在西方和台灣都不罕見,比如據說寫了《使徒行傳》與《路加福音》的聖.路加(St. Luke),以詩歌來傳達梅毒特性的吉羅拉莫.弗拉卡斯托羅(Girolamo Fracastoro),伯納德.曼德維爾(Bernard Mandeville)和他的政治諷刺作品《蜜蜂的寓言》,放棄醫師職業而成為極為傑出英詩代表的濟慈(John Keats),海明威的偶像皮奧.巴羅哈(Pío Baroja y Nessi),對美國當代詩風極具影響力的詩人威廉.卡洛斯.威廉斯(William Carlos Williams),或者是和丈夫艾西莫夫一同為科幻努力的珍妮特.傑普生(Janet Asimov)。更往後一些,還有後殖民文化評論家法農(Frantz Fanon)、科幻作家史丹尼斯瓦夫.利姆(Stanisław Lem)……這份名單在單位時間內可謂愈來愈長(因為醫學分支愈來愈廣,參與的人也愈來愈多),他們的作品與創作歷程大可寫成一本獨特的文學史,甚至是人類文明的發展史。

在台灣,自賴和以降,近年的醫師作家在各自的專業領域擴展非學術性書寫的跡象愈見顯明,不管是外科、老人醫學、心理醫學……都有專業醫師投入以非學術的型態寫作。只是文學院裡的研究會較聚焦在那些「曾獲得文學獎項」的醫師作家,不過,這也是非戰之罪,當文學研究者不具備一定程度的醫學知識時,如果遇到真正優秀的醫生作家作品,是有可能連其間的隱喻,或從醫學角度觀察出的洞見都無從發現。

與阿布相處之後,他花了一些時間想怎麼跨出自己原本寫作的窠臼,而我花了一些時間在想怎麼樣跟他對話。對已經出版數本著作的阿布來說,他自身已是一個自足的寫作者,擁有寫作材料的方向、意圖與欲望。當然,也絕對不是完全不懂寫作技巧,他現階段的突破,或許重點是放在如何擴展寫作內容,以及尋找哪一種節奏與風格適合自己。

在談話裡,阿布告訴我自己過去的詩偏向探討時間、生命的存有等議題,而散文部分主要是演繹精神醫學裡病與非病、受苦、去汙名化等問題。他在《實習醫生的祕密手記》裡,試著用普及性的語調去寫精神醫學,不過回頭看似乎為了要「普羅」,而過於偏向病人讀者的那一端,因此很希望自己的文字能朝向科學所創造出的美感更近一點。另一方面,他也想寫作小說,想以博物學家素木得一的「實敘事」(也就是田野筆記)作為根柢,開展出具有歷史深度、知識體系、生活景況的作品。

因為擔任授課老師,我有幸閱讀到這樣一個充滿可能性的作者的嘗試,他的〈蒐集金龜子的各種方法〉以一個白色恐怖入獄的醫師作為第三人稱的敘事主體,擷取的記憶片段是童年時和伙伴們捉金龜子的記憶,以及他在牢房裡的觀察。這篇作品最具有小說感的莫過於同牢房對金龜子也很熟稔的「林桑」。在小說裡,「素木標本」公案(註)被以小說化的方式呈現,那批可能偽造了採集地點的素木標本,原來禍首是「林桑」。林桑把素木留下的由他看顧的標本重新標上採集地點,抹去原來的採集地,比方說把一種綠色金龜標上了火燒島,原因只是牠的色澤近於綠島附近的海水顏色。

被重新標籤的標本們,原本是從其他殖民地被帶到台灣的,林桑刻意把這些科學家想「整理」的知識再次打亂,用意是讓後繼者重新走進田野,再次辨識。這是一篇有野心,用意也深遠的短篇小說。

另一篇命名為〈苔〉的作品,以一位女性陳美麗的命運和後來她愛上的苔蘚編織成生命史般的敘事,高潮處是她在人生陷入苦境時在瓦拉米(わらびwarabi,雖是日語,但取自布農語maravi的發音,也是蕨的意思)古道的一場奇遇。

這兩篇作品都是不錯的開始,但對只有一年光陰能留在學校裡的醫師身分作者來說,那個屬於阿布的「小說韻律」還沒有出來,尚是一枚藏有玉石的原石,要讓它從曖曖含光的狀態打磨出來,恐怕還得等上一段時光。

阿布摸索小說之際,一面也同時在進行著他的散文轉型嘗試。你手上的這本書,就是他嘗試的結果。阿布在和我討論時提到,臨床經驗是醫師書寫最多的一種材料,但這種材料涉及患者的疾病經驗時,常讓他擔心跨過紅線。另一方面,疾病也可能存在寫作者身上,因此醫者自身的疾病經驗,或許可以和患者經驗作為「受苦」經驗的觀看。第三個部分則是在資訊上較難處裡的科學理論。我和他都很喜歡所羅門(Andrew Solomon)所寫的憂鬱症著作《正午惡魔》(The Noonday Demon: An Atlas of Depression),那種使用大量知識又不至於成為枯燥醫療寫作的寫法,雖非一蹴可及,但也可以取徑取法。

最後則是阿布自己想強調的是:「醫師本身。」

和阿布有限的幾次談話裡(他留在學校的時光實在太短,期間我還客座他鄉),我可能不只一次和他提過年輕時閱讀努蘭醫師(Sherwin B. Nuland)作品的感動。他的《死亡的臉》(How We Die: Reflections on Life’s Final Chapter),我認為本身就是一流的文學:「一個十八歲的男孩站在靈柩前,裡面是他幾乎認不得的老太太。即使在大約十二小時前,他曾哭著吻那不會反應的臉頰。裝在棺木中的物體,與以前的祖母有很大的不同。……」努蘭的筆觸下,死亡尋常而尊嚴,我特別印象深刻的是他提到:「現代,醫師被訓練成只去思考有關生命和威脅它的疾病。即使做屍體解剖的病理學家在解剖屍體時,也是尋找治癒的線索,這也是為了生者的利益;基本上,他們所做的,只是將時鐘往前撥了幾小時或幾天,回到心臟還在跳動的時候,以便弄清楚偷走病人生命的罪人。我們之中思考死亡最清楚的,通常是哲學家與詩人。」一個能思考死亡,而不只是對抗死亡的醫師,也有可能接近哲學家與詩人的。

後來我又讀到另一個醫師作家葛文德(Atul Gawande)的作品,在《凝視死亡》裡,他時而引用文學作為自己「無言」時的奧援,比方說在談到衰老時引用了菲立普.羅斯(Philip Roth)《凡人》的句子:「年老不是一場戰役,而是屠殺。」努蘭與葛文德,都是用醫師自己的經驗與眼光寫作的人,他們同時都更強調醫師的另一個身分:妻子、丈夫、兒子、情人……也就是說Being Mortal。這也是這本《凝視死亡》的英文書名。

身為凡人,或者,「作為」凡人,從出生就朝向死亡前進的凡人。

萬物都有裂縫,那是光照進來的契機。(There is a crack in everything.That’s how the light gets in.)這是加拿大歌手柯恩(Leonard Cohen)的歌詞,當然,對我來說也是詩。阿布以此為標題,寫了從受苦者、醫學知識、醫師不同角度所觀看的精神問題。阿布的文字不再像過去一樣單純地熱情,而多了節制以及博雜的援引。那些援引讓身為讀者的我,有時迷惘,有時若有啟發,有時則純然地沉浸在他的敘事和那些病徵發生的可能原因裡。

我一面認為這本書,讓阿布在同輩的醫師作家裡,找到了自己的發聲位置,但作為一個特別的讀者,也很想直白地說說我的想法。無論是直覺、感受、用功與構思上,阿布無疑是出色的,但有時文學的魅力在於「情境」,這情境有時候會因為我們「太想」去講些什麼而被破壞,也會因為太過的修辭反而意外產生缺損。

在最後一次見到阿布時(除開線上的碰面),是疫情爆發之前的事了。那時分開後我回信說到:「你是一個已經有一定成績的作者,我很看好你未來繼續寫出更好的作品……寧可慢寫,也不要重複自己,這世上已多有前車之鑑。」

這是一本新的阿布,也是為下一個新的阿布出現做準備的一本書。我相信讀者一定能在這本書裡,讀到台灣別有面目的醫療寫作。

而我也還期待阿布那本來不及完成的「實敘事」小說實驗,未來用「最乾淨的筆觸寫最深的危淵」的阿布。因為拿著手術刀的時候是不用擺出任何架勢的。當然,精神科醫師不用手術刀,他們最好的武器就是我這篇文章一開始提到的「傾聽」。

最完美的傾聽,就是讓對方的眼神穿過你,彷彿他在對一個似遠似近,不存在的對象傾訴。

而我們以凡人之筆,寫凡人之事,過凡人的人生。

 【註】朱耀沂教授所寫的《臺灣昆蟲學史話(1684-1945)》陳述過這個「公案」。一九一三至一九一六年,「素木得一為了鑑定臺灣產昆蟲的種名,帶著大批昆蟲標本執赴英國,三年後,他完成鑑定工作回臺時,似乎夾帶不少大英博物館蒐藏的已訂名昆蟲標本。素木把這些標本換貼為另一採集地點、日期的密碼式標籤,收藏在當時他服務的農業試驗場昆蟲部的標本室。換言之,『素木標本』指的是『一批來路可疑、但以臺灣產記錄並收藏的昆蟲標本』。」

萬物皆有裂縫/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

文/阿布

──There is a crack in everything./That’s how the light gets in. (Leonard Cohen)

在寫完以七年級實習階段為主的《實習醫生的祕密手記》(二○一三,天下文化/二○一九,寶瓶)以及替代役時期的《來自天堂的微光》(二○一三,遠流)之後,我進入了精神科的專科訓練。但在取得醫師執照、擔任一般科醫師(PGY)之後,我便發覺已經無法像之前一樣,單純用旁觀者的角度,隔著距離審視醫療行為了。

我發現「距離」對於寫作相當重要。理想的距離是貼近卻又不涉入、旁觀而不疏離,在這樣的距離之外,文學的虛構與醫學的紀實、自我的情感與他人的痛苦之間,才能錯落有致。一段適當的距離能在形成文字的美感的同時,也避免了廉價的濫情。

然而當現實生活中的我,確實負擔起照顧一位個案的責任時,卻發現那樣的距離似乎失去了。當我正在第一線陪伴著個案經歷他的受苦時,有什麼樣的資格在作為醫療的執業者的同時,又作為一個旁觀者,用文學之筆記錄他的受苦經驗呢?那時我發現進入醫學實作的核心之後,不能再如同以往旁觀者一樣單純直接,或許該暫時停下腳步,再次摸索文學與醫學的距離。

因此住院醫師的四年(外加次專科訓練的一年),大抵來說,除非應人之邀,我很少寫作散文。住院醫師的生活枯燥而重複,多是讀書、值班、與個案會談,偶爾寫寫詩,清晨繞著湖邊跑步,傍晚重訓。二○一八年通過了可能是我人生中難度最高的精神科專科醫師考試(如果撇開考了三次的機車駕照不算的話)。考完試之後的一週,我忽然有個想法,想要把這段艱難且充滿自我懷疑的過程記錄下來,那便是收錄在書中的〈當自己也走過這一段〉。

在那之後我突然發現,花費五年的時光所學習的精神醫學,已經某種程度地滲入自己的體內,一點一滴影響了我的世界觀,甚至我的人生。除了診斷與治療以外,原來精神醫學的某一部分,也可以成為一種理解的工具。理解他人,理解疾患,也理解自己。

精神醫學是探討「經驗」的學科。憂鬱有憂鬱的經驗,幻覺也有幻覺的經驗。或許有人覺得經驗太過主觀,不那麼「科學」;但數據一切正常不代表你就不會感到麻癢疼痛,對於一個充滿知覺的人來說,有時經驗又比抽血數值或X光影像來得更加真實。

每個人有自己的經驗。如同疾患的標籤無法含括所有人的經驗,我在這裡所描述的,無意、也無法代表每一個人去發聲。在寫作時,我有意識地避免將疾病診斷的標籤擴大化,放置在顯眼的位置。診斷是一件好用的工具,但離開醫療體系之後的診斷需要謹慎,短短的名詞成為標籤之後,很容易帶來粗暴的簡化,帶來汙名;因此若非必要,我盡量關注在尚未命名的經驗本身。

經驗屬於經驗者主體,旁人似乎難有權力擅自加以臆測或詮釋,更遑論把他人痛苦的經驗直接挪作寫作的素材。因此在這次的嘗試裡,我盡可能將推測而來的他者經驗比例降到最低,而主要從醫學結晶後的知識(生理學或心理病理學)當作素材,從中開鑿出文字的美感。我內心希望這是一本關於「醫學書寫」,而非「醫療書寫」的書,著重在那些從人類的受苦中孵化出來的醫學知識,而不只是診間中光怪陸離的生命故事,即使它們可能會更加引人注目。但我相信,有時候知識本身,就足以發出亮光。

而精神醫學的特色之一,在於重視正常與疾患(disorder,又可稱為「失序」)之間的光譜性,而非斷然將每個人一分為二,歸類於正常或不正常。我們很難說誰是「百分之百的正常人」,或許我們都無法達到完美的正常,有時在自己日常的某些癖性之中,也能看到疾患淺淺的映射;例如癮頭,例如失眠,例如淡淡的憂鬱情緒。也因為自己身上有了這樣尚無法被稱為疾患的印記,讓我們有可能把它們當作基石,去搭建理解的橋梁。這次寫作的另一個嘗試,是除了醫學知識以外,透過對自身經驗的挖掘,試圖去接近那些受疾患所苦的人。但就如同完美的同理並不存在一樣,一般人的自身經驗可能難以企及精神失序者的萬分之一;貼近自己日常的困擾來書寫,並不是為了要以此粗暴地去定義他人的經驗,而是相反,了解到他人精神的受苦程度是如何難以企及、甚至難以想像,而因此對那樣的受苦帶有敬意。

初當住院醫師時,一位學姊曾告訴過我:「四、五年的專科訓練,能讓一位年輕的內外科醫師成為獨當一面的主治醫師;但精神科醫師的訓練能給你一次機會,讓自己成為一個更好的人。」這句話讓我在後來的訓練過程中,反覆思索再三。相較於其他專科,精神科的訓練似乎更重視對自己內心的了解程度。一般來說,在學習心理治療之前,會希望學員盡量能有自己親身被治療的經驗。心理治療像是兩個靈魂互相碰撞,互相砥礪磨合;在尚未對自己內心轉角與凹陷處的陰影有足夠了解之前,治療師很難帶個案展開一段柔軟且有彈性的旅程。

因此,心理治療不只是一門臨床上治療個案的技術,技術的核心所包裹著的智慧,同時也是能豐富自身生命的養分。作為一個心理治療的門外漢,在不同的治療門派之間走馬看花,但幾年之後,那些看似深奧的理論卻在不知不覺間改變了自己。或許你會在這本書中文字之間的某個角落,看到些許熟悉的概念。那可能是關於佛洛伊德,關於榮格,關於亞倫.T.貝克(Aaron T. Beck)或史金納(Skinner)的認知行為學派,古老的禪與正念(mindfulness),或是歐文.亞隆(Irvin D. Yalom)與維克多.弗蘭克(Viktor E. Frankl)的存在主義哲學。在試圖理解人的心理與行為的道路上,那些先賢的智慧像是繁星閃爍,隱約為後人留下一絲指路的光。

而正是那樣的光形成了銀河,照亮了路,雖還不夠明朗,但已經足以讓人勇敢踏上旅途。或許也需要那樣微小的光,才能滲透進萬物的裂縫,水一樣的,溫柔地浸潤每一處心靈。

【註】本書三章標題出自朱歐.畢尤,《卡塔莉娜──關於生命療養院,以及人們如何被遺棄的故事》,初版,新北:左岸。

萬物皆有裂縫
作者:阿布
出版社:寶瓶文化
出版日期:2021/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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