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思偕醫師
當警察通報媽媽，說兒子發生交通事故， 現在在某醫院 「急救」，媽媽還不太在意，以為只是跌斷了腿， 或者是其他「可以修理」的情況。
到了才發現，一個渾身是血的青少年，衣服被撕開 ，被插管， 一群陌生人圍著他，壓著他的胸……
她18歲的兒子騎機車闖紅燈 ，被垂直衝來的卡車撞上， 身體像失重一樣飘上半空。 當場被宣判死亡。
一位醫生走過來向她做簡報。 她還沒準備好。 沒有任何做父母的， 在這樣的時刻， 會準備好。
不會吧 。不 。 不是他。 不是我們 ……她的心被碾成10000個碎片， 不可能再黏合回來了。 兒子和她共度的那些美好時光， 一去不復返了。
在這時， 醫生問她：「有沒有考慮要做器官捐贈？」
有沒有聽錯？ 她的人生已成為碎片， 還要把她心愛的兒子支解？儘管好意思地問吧。 反正事情不會再更糟了……
在未來的幾個小時和日子裡， 媽媽必需做出許多， 她從未想過， 卻非做不可的決定：
她要通知誰？ 喪禮要怎麼辦？ 兒子應該穿什麼衣服告別？ 火化還是埋葬？…… 千頭萬緒， 媽媽沒有一件事情有把握……
但她第一個首先要解決的問題， 就是心愛的兒子要不要 成為一個「器官捐贈者」？
媽媽突然冷靜下來， 在還不久的前些日子， 他們曾經討論過這個問題。 當然是開玩笑式， 雲淡風輕的 ……
媽媽還記得兒子嚴肅的表情 。他毫不遲疑的說：「我當然願意。」 兒子指著自己的身體： 「這一切只是租來的。」
透過這個「禮物」， 讓另一個人的生命得以延續， 讓另一個家庭省去哀傷……在這殘忍無意義的人生裡， 或許可以提供某些觸摸得到的慰藉……
醫生的話， 不再那麼刺耳， 突然變成輕柔的探問……
後來，媽媽欣慰的知道： 兒子的角膜， 透過另一個同胞的眼睛， 繼續看世界； 兒子的肺，讓一個「 特發性纖維化」的年輕人，繼續呼吸； 兒子的瓣膜， 救了一個先天性心臟病的孩子……
媽媽希望兒子被世人記住的， 不是他死亡的悲劇， 而是他無私的禮物。
兒子傳承給世界的， 是愛。 看到器官受贈者， 因為他的禮物 ， 生命為之豐盈 ，得以重展歡顏……
媽媽相信，兒子在天上， 想必也正微笑着。
本文經林思偕醫師授權刊登於《醫學有故事》
原文：無私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