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醫師中輟 (AAD) 會怎樣?── Case report 帶你看見新世界

文/陳和謙醫師

最近醫院即將迎來新一年面試季,內心好多感想值得和學弟妹分享。雖然懷胎多年一直難產,不過還是希望最近能順利分娩XD

#雙手合十虔誠默禱

其中一點想講的,是面對 AAD(住院醫師期間中輟)的態度。

我對 AAD 的態度,主要受到幾位同學、學長姐和學弟妹的影響,今天來分享與其中一位學長的相遇及啟發。

耀眼

五年前,我大七 intern 在基隆長庚實習。那年到急診輪訓時,有幾次上班遇到趙自誠學長,當時他是急診 R1,第一年住院醫師。

而我身為實習醫師,主要負責第一線問診,再向住院醫師或主治醫師學長姐回報,由他們開立醫囑、做出處置。

由於實習階段的問診難以周全,每當問完一位病人,向學長姐回報完,就會發現疏漏之處,若疏漏不多、病史尋常,學長姐又忙,通常就會派實習醫師再回去補問。若是疏漏過多、病史怪異,或學長姐暫時忙得過來,通常就會親自出馬、迎戰病人。

擔任實習醫師在急診訓練的那一個月,我大概跟過不少住院醫師學長姐,聽他們問過病人病史,但至今仍有印象的,就只有 2 位。

一位是張心雅學姐,她判斷與處置的模樣實在太帥氣,而且講的笑話實在太好笑了!

#現在想到還會笑

另一位就是自誠學長。

主訴腸胃不適的病人坐在候診區的椅子上,背靠著牆,頭略微前傾,右手抱著小腹,面有難色。

學長走向前,來到病人身邊蹲了下來,柔聲地、和緩地詢問對方怎麼不舒服。

不是站著,也不是彎著腰。

#好多次想問你這樣不累嗎

至今已完全不記得,從他身上學到了什麼醫學知識。但有兩件事,牢牢記在我心裡:

① 即使當時我的問診表現有待加強,他卻從來沒有責難過我、讓我感到不堪。

② 他問診時與病人說話的位置,永遠比我低。

自己當了住院醫師之後,也才覺得,不過是短暫的邂逅,要讓學弟妹往後能一直記住自己,可真不容易。不過我認為這很有意義,也極富有挑戰性,於是也成了我與學弟妹相處時私房的目標。

之所以會設這樣的目標,或許就是因為,我曾記住了一些學長姐,例如他。

他是名副其實的暖男,很難想像他問診時的那種溫煦,不過在學弟我的眼中都如此耀眼,病人眼中的他,會是什麼樣子呢?

收藏

醫院裡見實習的日子,就像逐水草而居的旅程,一生漂泊、無所依托。

旅人,是注定帶不走東西的。

哪怕再喜歡一個科、一個人,抑或一段時光,你都無法將它打包帶走到下一個月、下一個科別,將那些美好的內容嵌至自己一生的人際網絡中。

能收藏的,往往只有回憶。

現代的話,還有臉書,我加了學長的臉書。

忘記多久之後,又或是多久以前,我看見了他在另一科工作的消息。

那時心裡其實挺難過的。

難過,不是因為急診少了他,或他少了急診,而是深刻瞭解 AAD 有多麼不容易,以及一旦發生,當事人必定會經歷什麼。

難關

講給非醫學人聽懂,一個生動的比喻是:

AAD,是介於「轉系」與「離婚」之間的概念。

當年紀愈大,階段愈往後,要與選擇的對象分離,成本就愈高。

通常 AAD 的理由,是工作與自身志趣不符(我們不適合~),長期以來生活感到不堪負荷。

當事人做出 AAD 的決定前,需面對極大的心理壓力,尤其外界有種刻板印象 ── 別人都可以,別人都過得好好的,為什麼就你不行?於是 AAD 似乎不但意味著先前投入的努力都將覆沒,也代表嚴重的失敗,一種激烈的人格貶損。

這樣的認知會讓當事人心裡充滿糾結與矛盾,轉進躊躇不前的漩渦裡。

要離開這樣的漩渦,需要多大的力量?

在我心目中,那些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的他們,都是特別勇敢、令我敬佩的人。

另外,要不是他,我原先可能也會以為,如果自己 AAD,那大概是我的問題。但居然連那麼好的學長都 AAD,那一定有其它尚未參透的理由。

離婚,不是兩個人非你即我的錯。很多時候,是大環境在起作用,而我們卻不知道。

有多少呢 ── 我們其實是被命運的暗流推著走,卻奮力疾游,以為自己能掌握方向,決定去處。

我們或許都曾為拚命努力卻無法到達目標而肝腸寸斷、嚎啕痛哭,然而最終都還是登上了另一座島嶼,開疆闢土、胼手胝足。多少年後的未來,我們談笑天地、傲視過往,覺得曾經的自己真是幼齒得令人嗔笑。

再會

去年年尾,看見他臉書發出耳鼻喉科診所開張,即將落腳羅東執業的消息,就約了他見面。

歷經疫情等諸多波折,如今終於再會。

(圖/陳和謙提供)

學長跟他太太和兩個小孩,與我和許傑等人吃飯交流,結束後我們去參觀了他的診所。

相談甚多、甚歡,我覺得很棒!

願自己將來也能成為這樣的學長。

本文經陳和謙醫師授權刊登於《醫學有故事》

原文:住院醫師中輟 (AAD) 會怎樣?── Case report 帶你看見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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