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思偕醫師
父親從葬禮的儀式回來。
他7歲的兒子站在窗旁， 兩眼瞪得大大的。 金黃色的驅邪符從脖子垂下來， 充滿了他這年紀難以理解的意義。
父親把他擁在懷裡。 男孩問父親: 「媽媽在哪裡?」
「在天堂。」 他的父親答道， 指向天空。
深夜， 悲痛倦乏的父親， 在 昏睡中呻吟。
一盞孤燈 在臥室的門口 閃著幽微的光芒； 一隻蜥蜴在牆上捕捉飛蛾。
男孩從睡夢中醒來， 用手摸索著空蕩蕩的床， 悄悄的走到外面寬敞的平台。
男孩把眼睛朝向天空， 安靜的，久久的凝視著。他一顆困惑 ，被為難的心， 把疑問射向遙遠的夜裡：
「天堂在哪裡?」
沒有任何一聲答覆， 只有繁星點點， 像一滴滴熾熱的淚珠， 燃燒在無知的黑暗中。
～泰戈爾 流浪集
小兒科門診，這對夫婦總是手攜手帶一對兒女來看病。一家和樂融融。
不幸，太太得了乳癌。 爸爸生性樂觀，總是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 。終於有一天他發現，他太太要走了。
他把一對兒女抱在膝上。開始痛哭。
女兒抬起頭問：「 爸爸， 你也和我們一樣傷心嗎？」
弟弟說：「 我的胸口很難過。 好像胃裡有一顆保齡球…」
媽媽過世後，女兒為媽媽畫了一幅畫：
陽光躲到深藍色的雲朵後面。天空閃著雷電，下著雨。一朵色彩鮮豔的花，頭垂了下來， 枝幹仍挺立於草原之上。
「這朵花生病了。就像我媽媽。 我媽媽病得很重。 她很傷心。 我媽媽就像這朵花一樣美麗。」她說。
後來，剩下爸爸獨自帶兒女來看病。他常說：如果媽媽還在，日子會有多不一樣。
過了幾年。 爸爸走出傷痛，固定和一位阿姨交往。
女兒說：「 媽媽在我心中的地位無可取代 。我每天都在想她。但阿姨人很好。很關心我們。媽媽在天之靈可以放心。」
一個孩子在作文課寫的「我的爸爸」:
「…記得有一天爸爸生病了，媽媽開車載爸爸去住院，後來爸爸就沒回家了。」
「媽媽說爸爸去天上了，他要在天上保佑我們一家人平安。我問媽媽，爸爸為什麼還不回家？媽媽說爸爸不會回來了。」
「記得那時候我們坐車帶著一個大罐子回南部，媽媽說爸爸就放在罐子裡。」
「我很想念爸爸。媽媽說我可以把她當作媽媽和爸爸，她會加倍愛我們，我跟媽媽點點頭。」
和你我一樣，爸爸曾是校門前殷殷叮囑的巨大身影，放煙火時可以穩穩騎乘的結實肩膀…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孩子有時有你無法想像的成熟。 在covid-19 陰影籠罩的 清明時分，不禁想到，人生短促無常。
我們還是得向前走。
本文經林思偕醫師授權刊登於《醫學有故事》
原文：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