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和謙醫師
親愛的朋友:
和你交流關於行前準備的內容之後,最後,我想要和你說些心裡話。
認識你那麼久,我清楚地知道,你不是一個擅於「求救」的人。所以,當電話那頭傳來你真實的心聲後,起初,我甚至還覺得你只是在開玩笑。
雖然,我很早就知道了住院醫師的工作型態其實相當操勞,但卻從來沒想過,先前看起來那麼能「忍辱負重」的你,在開始了住院醫師的生活之後,不到一年,竟然也會落得如此心境。
那天,結束了與你的談話之後,我的內心隱隱顫抖,本能的恐懼蟄伏在意識深處。我努力地反覆回想,但也仍然無法從你先前的行為舉止之中,搜索到太不尋常的徵兆。在愧疚之餘,我只能暗自慶幸 ── 好險你終究是挺住了!
另外,我其實也很遺憾自己幫不上你太大的忙。說是提供你一些行前建議,但也不過只是在一旁用文字來表達一些連自己也做不到的大道理,頭頭是道地講著一些很酷炫的廢話。不過,我是真的很想拍拍你的肩膀,甚至緊緊地抱住你,跟你說聲:「辛苦了!」
我真心地認為,那麼優秀的你,如果之後真的在這條路上選擇了離開,那將是社會大眾在健康上的損失,是我、我們這世代,以及未來世代所必須共同承擔的遺憾。
坦白說,作為一個可能生病的人,我實在不希望你在這個時間點離開,但是作為你的朋友,我真的不忍心繼續看到你漫無盡頭的掙扎,我也害怕過去那些在新聞上看到的悲劇,會在自己附近人們的身上真實上演,就像是幾年前發生在我學長身上的事一樣。
我只是喜歡你,想再多和你說些話,想再多看幾眼你的笑容。所以請原諒我的天真,原諒我還想要在未來的某個時刻,同你一起溫習彼此過去相處的曾經。
當然,我也清楚,對於住院醫師還沒訓練完畢就選擇離開,傳統的觀點容易覺得是「當事人」有問題,在抉擇的關口,你也必定因此承受相當沉重的心理負擔。畢竟,許多人雖然不說,但潛意識裡總會覺得「這個人怎麼這麼弱」,以及「為什麼其他人都可以就你不行?」
但是,這種「檢討受害者」的思維方式本身,根本錯誤得一塌糊塗。
當環境糟糕到逼迫身陷其中的人做出如此的選擇,不去檢討體制,反而是針對個人進行檢討,這就像是大街上某位女性被強暴,男性集體不去怪罪強暴犯,還指責她穿得太暴露一樣。
我非常堅定地相信,會提出「自主離院」的想法本身,就是一件勇敢的、了不起的事,因為唯有清晰地意識到人生的道路只有一趟,一個人才能夠具備充足的勇氣,逆著人群的方向前行。
生命終究屬於自己,我們本來就不是為了他人而活,本來就不該依照他人的目光,來制定自己的未來。
我想,如果真的對自己的人生負責的話,追求自由時間、注重生活品質,並且積極地行使理性的自主,去「選擇」對自己最理想的生活,是每個人都會做、都在做,也都應該做的事。
所以你的離開,不是懦弱而是堅強,不是膽小而是勇敢,不是逃避而是面對。不論最終你做出怎麼樣的選擇,只要思考清楚,我都願意支持你。祝你人生
幸福快樂
和謙
#這篇寫給你 #寫給自己 #也寫給每一位掙扎中的住院醫師
#大家辛苦了
本文經陳和謙醫師授權刊登於《醫學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