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思偕醫師
68歲老先生, 由夫人陪同, 來看神經內科醫師。 主訴是「記憶問題」。
老先生滿是皺紋的額頭下, 有雙炯炯有神的眼睛 。 他微笑, 聳聳肩對醫生說:
「我太太押我來檢查一下。 她說我老是忘東忘西, 我覺得她反應過度了……」
老先生的手和太太十指緊扣, 給她一個深情的凝視。
另一隻手略顯蒼白, 不安的放在膝蓋上, 隨即轉過頭回望醫生:
「我應該沒事吧?」
三年後的某天, 老先生再度走進診間。 主訴是: 失智症追蹤。
他緩緩看了看天花板, 又審視了一下地板, 不發一語。 太太紅著眼睛, 雙手緊緊握著他的左手, 對醫生說:
「 醫生。拜託,情況越來越糟。 您開的藥越來越不管用了呢。」
她不能須臾離開他。 先生會不斷的追問, 不斷的忘記。 先生失去了過去和未來, 她只能和他活在當下。
老先生望著太太, 緊緊掐住她的手說:「 對不起,對不起……」 他竟然哭了起來。
再過3年, 老先生再度回診。 主訴是:拒絕進食 ,體重減輕。
他的眼神很遙遠,空洞而迷惘。 給醫生一個善意遲來的笑容。 無助的眺望。
太太的眼睛更紅了, 應該是因為睡眠不足, 眼白充滿血絲,淚痕滿臉。
老先生穿著依然十分講究。 整齊清潔的襯衫, 熨得平整的長褲。
但他無法回答任何問題,或聽從任何指令。
太太告訴醫生:如何幫他穿衣服, 洗澡, 餵他吃東西, 如何度過混亂的一天……
「 醫生 ,他還住在他的身體裡面嗎? 」
先生怎麼了? 他曾是誰? 他還剩下什麼? 有的只是用鉛筆素描的輪廓, 所有細節通通消失了。
醫生沈思半响, 問太太:「 您曾經一個人外出嗎?」 「您有自己的時間嗎?」 「有佣人可以幫您嗎?」……
事務如此繁重, 她筋疲力竭。 醫生最後問:「面對這種困境,您是怎麼”處理”的呢 ?」
「 我們經常互相擁抱。」她說:「醫生,他知道我還愛他。」
失智症另外一個最大的受害者, 是配偶。
本文經林思偕醫師授權刊登於《醫學有故事》
原文:最大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