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魏崢醫師(振興醫院院長)
作者透過精采的實際病例,把生硬的醫學專業像說故事一般,鮮活地解釋給民眾了解。
一位優秀外科醫師的養成沒有速成的捷徑,就像苦練功夫一般,直到熟能生巧為止。
但比修煉精進手術技術更重要的,是要有一顆時時為患者設想的心。
外科醫師無法保證每一刀劃下去,手術都一定會順利成功,但正如同作者陳光超醫師所說:「保證在手術的每一個步驟,我都小小心心地確實做。」
「我要出書了」──從來不存在的念頭
文/陳光超醫師(中國醫藥大學附設醫院全方位聽覺健康中心副院長)
「我要出書了」,這個念頭若在二○一四年之前,是從來不存在的,甚至連我自己都不相信。
因為大學聯考時,我的作文只得到個位分數。我姐為了安慰我沒有寫作能力,跟我說:「可能是你寫字太醜的關係。」接著,又補上一句撫慰人心的話:「但別自卑,據我觀察,字寫得好壞是跟長相成反比的!」這讓我有繼續提筆寫字的勇氣。
但班上要辦班刊的時候,我和班上同學一樣,都有投稿,只是我仍然逃不掉,被編輯同學退稿的命運。
能夠出書,要感謝的人很多。第一個是我不認識的人,柯文哲。二○一四年底,我離開工作十八年的醫院。本來是醫藥媒體寵兒的我,突然之間,走下神壇,喪失了發言權。而柯P恰走出醫院,當選市長,占據所有媒體版面。我若是要維持我的能見度,就需要像柯P一樣,能在媒體曝光。但是發表政論、上廣告節目,或當「名嘴」,都不是我能做的。
這時,耳鼻喉醫學會會訊,向我邀稿。「邀稿」,不是我去投稿,理論上,應該是寫了就會刊登,結果竟然還是被退稿。
我心裡非常不爽。一方面,已經花了時間寫的東西,不甘就此白白進入垃圾桶;另一方面,又希望有媒體曝光的機會。
我就把我被退的稿,交給我之前任職振興醫院的好友,公關呂建和。
「建和,拜託你,我已經離開醫院,沒有媒體管道。可不可以幫我找一家報紙刊登?」「隨便哪家都行。」
「主任,報紙現在沒人看了啦!」他拒絕我的提議。「我幫你想辦法,問一下《聯合報》的韋麗文。」
「這個文章看起來好有畫面喔!」就這樣,對我獨具慧眼的韋麗文,下了這樣的評語之後,〈我把病人的臂神經叢砍斷了〉(新書裡的〈我把病人的手弄殘廢了〉)敗部復活,成了第一篇登上聯合報元氣網的文章。
這篇也成了我最後一篇被退稿的文章。文章一登出,據說反應很好,元氣網就來簽約,開始我的老文青新副業。寫了三篇之後,寶瓶文化也看到了文章,建議簽約,出書變成真實發生的事。
因為我每週都要出國開會及手術,常常週日深夜才回到台灣。週一早上,會想賴床,放鬆一下。
「又在看棒球。」有人不滿意我的懶散了。
「我下午才要去醫院,就看一下大聯盟實況嘛。我今天早上沒事。」我稍微爭取我的權利。
「沒事?」「沒事不會起來寫故事嗎?」「起來,去寫!」命令下達,沒有抗旨的選項
「又在看手機,螢幕那麼小,眼睛要壞掉嗎?」語氣有點不太妙。
「我我……在寫故事。」先騙她一下,免得被她知道我在看影片。
「喔,寫完寄給我看看。」語調下降許多。
根本沒在寫的故事,只好趕快寫一篇。
有一半的故事,是在這樣的狀況下產生的。所以能出書,一半的功勞要歸屬於我家裡的老闆,莊怡群醫師。醫師太座不僅幫我校稿,整理讀者的留言,也提供很多的意見,尤其是對文章中女主角的描述。沒有這位前女友用上述奇特的方法督促,這本書的出版一定還遙遙無期
書中所有的故事,都是真實的,人物也都是真實存在的。但我把故事的主角互換過,以免「病」與「人」容易對號入座,造成病人隱私權的洩漏。
在醫院裡面,看到人生百態,有喜,有悲。身為外科醫師,我們無法保證治療的結果,但我們一定可以保證有最好的醫療過程。不僅要醫治「病人」,更要處理好「病」跟「人」。
希望你們可以用輕鬆的心情,讀完這本書,也可以讓你們邊笑邊了解,面對不同的「病」、「人」、「病人」,我們如何做出決策,解決病家的難題。
救人的濫醫師
文/陳光超醫師(中國醫藥大學附設醫院全方位聽覺健康中心副院長)
「你以為你做手術很厲害,是不是?」
「我們恨你!」
「醫生,你不要救他。」
「醫生,你假如幫他治療,你就是壞人。」
「醫生,你又不差一個病人。就算做點好事,不要幫他開刀。」
我看著一臉無辜,坐在我擠滿了人的診間的這個男人。
他頂著一頭凌亂的捲髮,身材瘦小,穿著早該送洗的衣服,用一種求助的眼神,跟我靜靜的對望著。
我們兩個人坐著,都沒講話,反而是站在周遭的人,各自發表意見。
雖然是七嘴八舌,但看法卻是一致,就是──不要醫他。
他是一個得到第四期下咽癌的病人。
而擠進我診間的其他人,沒有一個是他的家人,全部都是在診間外的鄰居。
鄰居們發現他來看病,不顧病人的隱私,他們全部都擠進來,強烈表達他們的主張。
///
下咽癌常常發生在抽菸、喝酒、吃檳榔的人身上,算是喉癌裡,比較不容易早期發現,但卻容易淋巴腺轉移的一種癌症。
由於發現時都比較晚期,死亡率會比一般的喉癌高很多。
「他的病情很嚴重,一定要住院、開刀治療。」
「醫生,你不要理他。他常常路倒,睡在街頭。」
「做醫生的,縱使在戰場上碰到敵人受傷,也要醫治他。更何況,他只是路倒。」我回答。
「醫生,我們比你認識他。」
「醫生,你不懂啦。」
「醫生,你不要做濫好人。」
由於腫瘤已經侵犯到食道,所以在手術中,我們必須先打開肚子,在食道與胃交接處,把食道切斷,並在食道的斷端,綁上長長的線,再把喉嚨,連同食道一起從頸部拖出來,全部切除。
這時,之前在食道上綁的線,一端被拉出頸部,另一端還留在肚子,而線的中間這段,就留在食道被移除後,遺留下來的管道空隙中。
再來,就是把胃分離出來,捲成一個像食道一樣,直直的管狀。
把留在肚子裡的線,綁在由胃做成的管子端,像拉地下纜線般地,將長線慢慢地從頸部抽出來,讓「胃管子」隨著長線,經由原本是食道所在的空隙,從頸部被拉出來。
這時候的胃,「身兼母職」,既是胃,又兼任食道。
我們將「胃管子」與剩下來的喉嚨縫合,氣管造口做好後,手術順利完成。
一年很快就過去,那位第四期下咽癌的病人,也就是加弟,他都按照時間,乖乖地回來複診。
加弟的捲髮不再凌亂,衣服也乾淨、整齊。
整體療程非常成功,讓我好不得意。
///
「你以為你做手術很厲害,是不是?」
「我們一點都不感激你。」
「我們恨你!」又再哭著補上一句「好恨你!」
好不容易結束了今天的門診,正想好好地休息一下。不料突然闖進一對母女,劈頭就罵得我莫名其妙。
細問之下,才知道原來他們是加弟的太太與女兒。
但從加弟住院手術到現在,一年多來,我從來就沒有見過加弟的家人。
從她們的口中,我才知道在我面前一臉無辜且聽話的加弟,竟是一個動不動就出手打人的家暴狂。
加弟開刀前,經常醉倒街頭。但加弟睡在路邊的那一段時光,卻反而是加弟家裡最寧靜、最安全的一刻。
附近的鄰居們都非常同情加弟的妻子和女兒。看加弟睡在路邊,也都不報警,希望他早點醉死,讓這個家庭能夠解脫。現在加弟身體好了,又開始對家人施展他的拳腳。
這時,我才明白當初為什麼他們要阻止我治療加弟的原委。
加弟的妻子和女兒要求我,至少白天不能讓加弟到她們的小吃店搗蛋,否則她們連生活都會有問題。
我說,我除了幫忙安排社工以及精神科醫師參與加弟的治療之外,我無法干涉加弟的生活。
「你可以的。」加弟那個長得楚楚動人的女兒說。「我爸爸只有要到醫院看你的時候,行為才會正常。」「而且孽是你自己造的。」
好吧,自己造孽,自己擔。那麼,我可以用什麼理由,讓加弟每天到醫院報到呢?
天天來看病?健保一定會刪,不可行。
打掃醫院環境?加弟會溜出去,也不可行。
只有把他留在我的診間,我才能夠監控他,讓他溜不掉。
可是加弟又沒有受過醫學教育,加弟留在診間裡,能夠做些什麼,又不會打擾到我們正常的醫療流程呢?
我想到一個好辦法,就是讓他清洗耳鼻喉科的器械。
我交代門診護理師,把所有耳鼻喉科門診使用過的器械,全部交給加弟清洗後,再送去消毒。
這樣,我可以讓加弟忙不完。小吃店可以安心營運,門診小姐也樂得輕鬆,不用再加班洗器械,皆大歡喜。
這妙招很管用,加弟的妻子和女兒非常滿意,甚至加弟的午飯,都是由她們小吃店送餐,不需要我來張羅。
但是幾個月後,加弟開始做膩了。
加弟看到我禮拜天都來醫院做動物實驗,他主動要求參與。加弟的頭腦其實是很聰明的,他無論做什麼事情都可以很快上手。
架設顯微鏡,連上二氧化碳雷射,清除大白鼠的耳毛,加弟做得樣樣到位,讓我的實驗進行得非常順利。
因此,當我的正牌研究助理請長假時,我毫不考慮地就叫加弟暫代。
沒有想到的是,這竟然是另外一個造孽的開始。
///
我們的動物是養在地下室四層,加弟在那裡,已經不在我的視線範圍內了。
在我面前,加弟除了請假的次數愈來愈多之外,他的表現還算中規中距,實驗也都正常進行著。
更重要的是,他的家人也都沒有消息。所謂沒消息就是好消息。
直到有一天,加弟的里長氣急敗壞地來找我,提到他們的大樓裡,到處都是不怕人的大白鼠。大白鼠四處亂竄,嚇死那些怕老鼠的住戶們。
原來加弟在地下室,認識了一些其他也愛喝酒的朋友。禁不起誘惑,加弟又開始喝酒了。
為了不讓我知道,加弟就把老鼠偷偷帶回家養。但老鼠的繁殖速度快,籠子關不了,加弟又喝茫,就讓老鼠在家裡亂跑。
加弟的妻子、女兒因前一陣子安心經營小吃店,攢了一些錢,早搬出去住了。
我隨里長到加弟家裡。只見大門沒關,老鼠當然可以進進出出,稱作鼠患,一點也不過分。
再走進去,就看見幾個由一箱一箱的酒所疊成的床,而加弟及他的酒友們就躺在這些「酒箱床」上呼呼大睡。
看到這裡,我心都涼了……(未完)
《有溫度的手術刀:一個頂尖外科醫師的黑色幽默》
作者:陳光超醫師
出版社:寶瓶文化
出版日期:2021/09/27
購買連結:博客來